【名家工作室】安秋生 ‖ 雪花吟

作者简介
安秋生，神钲书院院长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邯郸市作家协会副主席，邯郸市散文学会主席，河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。著有诗集《心如四季》、散文集《永远的虹》《把手给我》《角色》《乡间鼓手》、纪实文学《药鬼子纪事》等

雪花吟

我所在的南太行一带向来干旱，春夏少雨，冬季少雪，最近几十年气候变化，这种情况日趋严重，许多冬天看不见一片雪花，成为无雪之冬。人们在漫长的冬日里期待一场雪，有如久别的情人期待一次相会，此方望眼欲穿，另一方总是姗姗来迟。因此每个欲雪的消息，都拨动人们的心弦；每一场雪的光临，都让人们蠢蠢欲动。这其中就有我。我对下雪抱有长久的期待，我把雪天当成节日来享受。

初雪时分，我就会急忙忙放下手头事，站到窗前，静静地观望和等待，带着莫名的欣喜。下得小，我盼望它下大些、更大些；下大了，我又盼望它下久些，最好能持续几日，生怕它蜻蜓点水草草结束，从我眼前溜走。

雪花款款飘动在我窗前，这便是我头脑最为灵醒、思维最为活跃的时刻。雪花在虚空中衣袂飘飘，我的一颗心也随之飞翔。我凝心聚神，先是盯着一片看，看它舞动的姿态，看它飘落的曲线，看它最后的去向。一片飞出了视野，再找下一片看。雪花漫天飞舞，画面广阔而宏大，我取其几片作为观察的重点，像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相熟的老友，其余的，权当一幅巨画的背景。

雪花在我眼中，是那样的纯洁和妖娆，以致人间所有辞藻失能，什么似柳絮，似鹅毛，似梨花，似琼玉，所有能够想到的比喻，都显得笨拙而可笑，根本无法形容其美丽和逍遥。尤其是在风力的适度鼓动之下，雪花时而向上，时而向下，时而提速，时而放缓，舞姿曼妙，轻盈自在，宛若传说中的仙女乘云驾雾，我心里只把它当做仙子的精灵！

此时，我常常驰骋想象，心旌摇荡。想到雪花出身高贵，一身洁白，天生丽质，楚楚可怜，带着一腔情愫，从遥远的地方启程，随风迁移，且行且舞，寻寻觅觅，究竟是为何而来？莫不是奔赴一场约会？它长途跋涉，凑近我窗前的时候，大约是抵达了一出戏的高潮，接下来，它行累了，舞累了，便缓缓地降落在大地之上，像是大剧谢幕，终于可以回家，休憩。大地热情好客，敞开宽阔的胸膛迎接它，与它长久拥抱，它便以身相许，缠缠绵绵，最终难解难分。有朝一日大地回暖，借助几缕阳光，它把自己还原为水，渗入土层，和土地完全融为一体，共同养育新的生命。雪与土地，似乎早已情定三生。从天空到大地，从此处到彼处，雪完成了生命中最决绝的奔赴和最完美的蜕变，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间。

凝思一朵雪花凄美的历程，我终于想明白，所有的生命都是一场旅行，再长的旅途，有开始，也就有结束。尽管我对飘舞的雪花抱有永久的好感，但没有哪一片雪花，会永远在空中飘舞。不管它是否情愿，最终都会坠落地上，融入泥土。进入大地，在泥土里获得新生，这是雪花的宿命。一个人和一片雪花，命运何其相似？每一片雪花都如漂泊的灵魂，每个人的生命都如漂泊的雪花。雪花和人的终局都是回归土地，春天的土地里不仅有雪的精魂，而且有人的骨殖。

一片雪花，两片雪花，千片雪花，万片雪花……光阴一分一秒过去，不计其数的雪花洋洋洒洒，汇成浩浩荡荡的阵容，从我眼前飞掠而过。我依窗眺望山川河流房屋街道，看到众多雪花拼成洁白的锦被，覆盖在苍茫的大地之上，严严实实，不见缝隙，大地面貌为之一新，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莽莽苍苍，变得那样空旷，洁净，安谧和诗意，宛若童话。人间的每一场雪，都是上天给大地最为慷慨的赏赐啊！

我对雪花有着永久的爱恋。想雪花一生洁白、短暂而灿烂，自由、率性而浪漫，这对现代人的精神世界，都是极为短缺的元素。相比之下，我们的心灵已被太多的欲念捆缚并污染。面对漫天飞雪，我最想做的事，是与雪花结伴，开启一场没有预设目的地的飘游，飘到哪里算哪里，落到何方算何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