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见大塔看见你
武安是“千年古县”。武安的“古”,不必去古籍里找依据,“依据”就矗立在城中心——这就是舍利塔。据说它始建于北宋元祐六年,即公元1091年,将要1000年了。有“古塔”的城,毫无疑问是古城;“古塔”所在的县,理所当然是古县。因了这座塔,半个武安城俯拾皆是沧桑感。一座城托举一座塔,一座塔庇护一座城。穿越历史烟云,塔和城相互依存,相互映照,放射出熠熠光辉。
“舍利塔”为佛塔,应该是为安放释迦牟尼佛的舍利而建。塔起源于印度,佛教传入中国后,随着佛教信仰者日众,九州大地上建起了成千上万的佛塔。武安舍利塔是“成千上万”中的一座。它原为妙觉寺的一部分,寺毁,塔存,兀自站成武安城的一道风景。
土生土长的武安人,平常都把这座塔叫“大塔”。在我看来,“大”字可以多解。可以解释为体量大,它40多米的高度,在众多建筑物中鹤立鸡群;还可以解释为“佛法”大,它代表着的佛,地位崇高无比——在佛教文化中,佛是塔的魂魄,塔是佛的化身。所以《西游记》中唐三藏西天取经时发下宏愿:逢庙烧香,遇寺拜佛,见塔扫塔。修行人拜塔,绕塔,扫塔,因为塔即是佛,见塔如见佛。
武安的舍利塔历经宋、金、元、明、清,一直到现在,千年而不倒,本身就是奇迹。一千年岁月里,它经历的何止有狂风暴雨,还有无数次的雷打电击,地动山摇,战火烽烟。据记载,清道光十年(1830年)武安大地震,附近建筑顷刻间化作一片瓦砾,只有此塔安然无恙。除了它的设计合理、工艺精良,我们还能从中悟到一些什么呢?佛教把最重要的一部经书称作《金刚经》,意谓佛法像“金刚”一样坚固。佛法不坏,佛塔不倒,它们在世间,具有无坚可摧的内质。如今我们站在大塔前,一望千年,一摸千年,似与古人进行跨时空的精神对话。
巍巍舍利塔玲珑精巧,古朴典雅,纤毫之处,毕现佛法之庄严。它身姿挺拔,傲立在苍穹之下,日月在它头顶照耀,云朵在它腰间缠绕,风雨是它的呼吸,昼夜是它的眄睐。塔周身的门窗,就是它永不疲倦的眼睛,注视着天地之间的风云变幻,它把人间善恶看在眼里,把人间悲欢看在眼里,也把世间兴废看在眼里,大塔不言,只把一切默默记在心间。无言,昭示着佛法无边。
舍利塔庇佑着武安这座城池金汤永固,塔不倒,城就在,官民的信心就都在,任它风云诡谲,任它烽火连天。曾几何时,宋朝官员的轿子不见了,金朝武将的骏马来了;大清的龙旗扯下了,民国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挂上了;日本人的膏药旗一度气势汹汹插上城头,仅仅8年时光,又丢盔卸甲逃跑了。世事如棋,浮沉若梦,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。有塔的地方,一切都有记忆,一切都有见证。
一座城市有了塔,顿时有了方位感。“你家住哪儿?”“大塔东边。”“你家呢?”“大塔西边。”“塔东”“塔西”“塔南”“塔北”,都成为城市中的确切位置。我40多年前迁居武安城,就住在塔西的南关街北头,闲来无事,登上楼顶朝东望,舍利塔近在咫尺,觉得它就是我们生活中不离不弃的朋伴。
在武安人嘴里,无论是“塔东”“塔西”“塔南”“塔北”,统称为“住在大塔根儿”。“塔根儿”人家,意味着属于老城人氏、武安人中的土著,意味着最有资格为你讲述武安故事。一代一代的“塔根儿”人家,一样爱住坐南朝北的四合院,爱在庭院里种一棵石榴树,爱在石榴树下端着细瓷碗吃饭;一样爱听平调落子戏,爱在年节放烟花,猜灯谜,烤李十王子火;爱走南闯北做生意赚钱,然后回到这里享受天伦之乐与俗世之趣。他们祖祖辈辈爱吃驴肉卷饼、锅盔夹肉,爱喝羊汤、卤子、小米粥,下酒菜爱弄熏肉、熏兔、熏鸡蛋,无论走到哪里,无论身在何方,那股子特有的烟熏味,是他们刻骨铭心的乡愁。 清朝进士、武安东土山人李媺,康熙年间写了《舍利插天》一诗,为舍利塔礼赞:
倚城矗尔上浮空,孤削巍巍梵宇东。
磨灭苔碑全蚀雨,断残松桷半欹风。
楼台万井参差见,岩壑千层远近中。
登陟直从天际接,飘然身与白云同。
过去,舍利塔是可以从内部登顶的。李进士这首诗后几句,就是他登临大塔所见和所感。在那个年代,健步登上40米高的塔顶四下远眺,南望鼓山,北望儒山,东望紫山,西望青龙山,武安旧城“四面环山”的“岩邑”形胜尽收眼底;俯瞰武安内外双城,玉带缠绕,楼阁亭台,商铺林立,市井繁华一览无余;披襟当风,怀古思今,自有飘然欲仙之感。爱家乡,爱古城,不再是漫语空言。
舍利塔给了武安人登高望远的豪情,使武安人心胸更加开阔,志向更加远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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